我关上窗,想喝杯滚烫的开水才发现保暖瓶里空空的。于是走下楼梯向旅馆的老板要了壶开水,然后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包烟。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城,我因公事不得不要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呆上一整个冬天。就租了间小旅馆,旅馆很小,只有几个客房,门口是一个很小的小卖部,零零碎碎的也没什么东西好买,整个冬天我只看见小卖部里只有一个老人打理着,生意也不太好,这个老人已经很老了,只是依稀可以从她的容颜看出年轻时候肯定是很美的女人。她不太说话,每天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人来买东西也不太搭理。
这一个冬天注定是寒冷和寂静,每到夜晚,周围的房子都亮起了灯火,依稀还能够从窗口看见炉火跳跃的影子,旅馆门口是条偏僻的小街,特别是冬天,更难得看见几个人影打街口走过,只有这个老人在寒风中坐在门口望着街头嘴里呢喃着什么。
旅馆的老板是个中年人,不知道是记性不好还是觉得只收了我微薄的租金而不想每天给我烧开水,常常想喝开水时dou要下来向他要。后来他看临近年关住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一人,怕我走掉少了收入,对我也好起来,偶尔还拉扯上我到他的小房间喝酒。他的女人在房间里生了炉子,炉子上炖着滚香的肉,小小的房间里顿时有了家的味道。他的女人不太说话,只是勤快地收拾着房间,他说他年轻时也象我一样四处闯荡,有一天半夜在异乡醒来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莫名的孤寂,忽然很想很想回家,于是第二天打起行李就回来了,然后和他的女人开了这家小旅馆,一直到现在,算起来也有十来个年头了。酒间我问起门口那小卖部的老妇人,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叫他的女人装了碗炖肉送给门口小卖部的老妇人,然后叹息着直摇头。
故事正如许多肥皂剧的版本一样,那个老妇人年轻时候是个很美的女人,他的男人很疼她,家里虽然不富有,他的男人却也没让她受什么苦,后来女人跟着一个外地来经商的男人跑了,家里只剩下她的男人还有两个年小的娃娃,她的男人找到她苦苦哀求她,她铁了心不回来,男人也无可奈何,她的男人一直没再娶,一个人拉扯大俩个娃娃。后来红颜已憔悴,商人死了,女人也老了,商人的家人把她赶出了门,不给她留下点什么。女人无处可去,只得回来,可以前的男人和孩子都不再理她,最后她就在这门口开了间小卖部维持着生计。后来她的男人心里不忍,每天傍晚散步时都借故来她这里买点东西,几年成了惯例,后来他的男人患了重病死了,女人躲在小卖部里大哭了一场,从此不再说话,只是每天傍晚她都坐在小卖部门口,望着街口等候着她的男人归来。
这样的故事听得太多,好多电视剧也有很多以这种事为素材的,但是还是为那个女人感到遗憾。有的时候就在想,不幸之所以让人感觉到不幸,是因为曾经幸福过。曾经的温暖也罢,现在的寒冷也罢,这个女人追求她认为的幸福倒也很正常,于是她放下了一切,可是却忘记了自己回来的路。
记忆里彭羚有一支歌,哀怨的女子痴痴的低吟:连回忆都不给我吗,连回忆都不给我吗……这样的旋律,可以直入肺腑处。连回忆也被掠夺,你还有什么?这个女人在回忆里憧憬,也在回忆里痛哭,可最残忍的是,她只能在回忆里了结她最后的人生。
我离开那个城市的前一天是冬至,整夜的大雪,整夜的寒风,第二天旅馆老板告诉我说老妇人死了。我沉默着,窗外夜色很深。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可是,爱过、牵手、同行、错过,已没有岁月可回头。
这一个冬夜,我的流浪故事,比一个太平洋还要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