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过后,老师站在讲台上庄严地宣布,你们中学毕业了,过几天来查分。台下一片寂静,有些离别的愁绪在教室氤氲,更多的是欢喜与安慰,终于可以摆脱这枯燥乏味的学习,还有囚笼般的教室。同伴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出教室,在寝室手忙脚乱地整理生活用品,逃荒似的想离开学校。
一个吴同学兴奋至极,直接拿出书本在宿舍门口烧起来,黑色的灰烬弥漫整个校园,欢快中带着忧伤。书本还没烧完,就被“长鼻子”的校长发现。作为一名读书人,他哪能容忍这类事发生,地上的火光瞬间点燃他心头之火,他狠狠把这个男同学批评一顿,让他站在墙根那里,快速跺灭地上正在燃烧的书本,弯腰捡起放在旁边的破木窗台上。同伴们陆续离开,只有这个男同学可怜兮兮地站在窗台前,有同学朝他吹口哨、作鬼脸。他一动不动,像尊泥胎,陪伴他的还有窗台上更可怜兮兮的书本。
这个吴同学曾和我是同桌,人很聪明,也顽皮得很。他私下喜欢鼓捣一些小发明,小创作。曾用泥巴做了一个蜡台,蜡台中间有个凹下的小槽,蜡烛正好可以插进去,不大不小正合适。有时停电,他就把蜡烛点在这个蜡台上。我们坐在靠窗边位置,风从窗缝挤进来拼命亲吻着蜡烛,有蜡油顺着一边往下流,流在台面上,越来越多,我们偷偷拿起小刀,头挨着头,全神贯注地在上面刻自己的名字。等蜡油干了,就用小刀把名字取下来装在文具盒里。上课偷偷打开看下,白中透着纯洁,带着温润,呆看半天。
老师提问,吴同学半天没动静,我急着用脚在下面使劲碰他,他慌忙站起来愣怔半天,不知老师所云。老师会意一笑,让我来答,我站起来胡乱说两句,南辕北辙,离题十万八千里。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笑而不斥,我们面面相觑。下课后,我俩决定把这些玩意收起来,好好学习。
放假这天,我亲眼看他把蜡台装进黄色的帆布包里,就和他开玩笑,希望把它送给我。听完,他双手迅速护住书包,生怕我硬生生抢走。忙说,这可是我的伟大发明,留着以后申请专利哦。我听后扑噗一笑,那时觉得他好有出息。
这个吴同学中学毕业后我们失去联系,有二十年没见过。偶尔一次遇上他母亲,聊起他,说大学毕业后在南方谋生,生活得很好。
出了校门的我们并不急于回家,集市里、竹园中、小河边……到处是我们徘徊的身影。我和好友玲来到小河边,往草坪上一坐,长长吁了一口气,释放出心中的劳累和压力,好像只有到了这里,才有些许的快乐。看着小河水缓缓流淌,它流过心的原野,滋润着心底的干涸与荒芜,心潮湿一片。
我们说起班中的趣事,喜欢的老师,暗恋的男生,最后还是绕不开考得怎样,小心翼翼又满怀希望,在快乐和痛苦中纠缠。我们呆呆看了半天河水,玲有一句没一句和我说着话。
说到动情处,我们仰头放声大笑,头顶上是蓝天白云,天瓦兰瓦兰的,云朵像又白又甜的棉花糖。突然想着能生出翅膀,飞上天该有多好!恰巧有洒药的飞机轰鸣着从头顶飞过,飞得很低很低,机翼和机身都看得非常清楚。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飞机,我和玲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分数终于出来了,吴同学考上新县高中,玲以四分之差与新县高中失之交臂,上了千斤高中,我嫌高中太累,志愿连高中都没敢填,上了郑州一所中专,学少儿教育专业。玲后来几经辗转,阴差阳错,不想做教师的她在南方做了一名私立学校的英语教师。我最初的心愿也是做教师,也许老天嫌我是一名不合格的教师,把我从教师的队伍中拎出来,用力抛在另一条全新的轨道上。我最终混成一名小生意人,托老天的福,没把自己饿死,吃点粗茶淡饭,权当减肥。
我们都没走远,更没飞高。那天,我和玲在小镇超市的街头相遇,她带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姑娘脆生生地叫了我一声“阿姨”,我连声应答。正午的阳光从玲涂着遮瑕霜的脸上打在小姑娘稚嫩的脸上,时光惊飞起来,跳来跳去,跳得我的心哐当哐当响,一下子灼伤了我的眼。
我们相视一笑,不觉有泪水从眼角流出,青春不曾走远,它又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