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一到,每次路过瑞城的大街小巷,耳边总会传来阵阵小贩们熟悉的叫卖声:阁巷白银瓜,5元一斤,阁巷白银瓜,5元一斤。不经意间,我的脚步放慢了许多,忍不住寻声叫住。低头抚摸着箩筐里一个个又白又圆的白银瓜,一种家乡的情怀,一种童年的味道,呼之即出,顷刻间,在我的舌尖蔓延,流淌。
家乡的白银瓜,以其洁白圆润、清脆甜口为其特色,这种热烈淳朴的情感,时常唤起我埋藏于心底里的情怀,这种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特产传递给我们的是正在遗忘的过去记忆,对家乡白银瓜亲切的回味,也是对生活最好的诠释。甜瓜温润着岁月,每年酷暑,总会吐露着日子的芬芳,滋养出一代又一代家乡人的淳朴与期望。
我出生在美丽的飞云江畔—原阁巷镇的一个小村庄里。(现阁巷和林洋两个小镇合并成新的街道——南滨街道,位于市区东南9公里,地处飞云江河口南岸。东北临飞云江东南频东海,南与平阳县万全镇宋埠社区为界。)
阁巷,原是一个物产丰富,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在蔬菜瓜果种植方面有着悠久的种植历史,至今,乡亲们还保持着传统的种植习惯。比如有西瓜南瓜白银瓜等。由于阁巷涂园资源丰富,经过改良的滩涂田,有机质丰富,土质肥沃,偏微碱性,含盐量在百分之一以下,所以,独特的土质,种植出的蔬菜瓜果,也别具一格,具有明显的质量优势,番茄同比质硬而甜,西瓜白银瓜又香又甜,榨菜质嫩中实块大等,均为市场青睐,享有一定的美誉度。
近些年,家乡的面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乡迎来新的发展机遇,大批的海涂成为“垦区”并规划成为市级特色产业群为核心的现代化制造业基地的阁巷新区。曾经大批大批的种植地已不复存在,多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不是被填埋修建成路,就是被建成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每每匆促路过,那繁花似锦,瓜果飘香的丰收情景,总会在脑海间如花般绽放。
露是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今夜,独坐灯下,凝望一袋同学特地从故乡带来的白银瓜,思绪如缕缕轻烟,随风摇摆,飘忽不定,仿佛又回到童年,回到故乡的小村庄,暮色苍茫,炊烟袅袅,瓜果飘香,孩童牧笛。犹如一幅幅美丽的风景画在我的眼前缓缓地绽放,清晰如昨,亮丽澄澈。
清楚地记得,在我高中毕业后,我们举家离开家乡,定居市区。这25年来,与家乡的见面,也只有每年清明节日的匆匆一瞥。从此,家乡成了故乡,故乡成了记忆,但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比如说我对家乡瓜果飘香的记忆,无论到天涯海角都不会相忘。
儿时的记忆里,家乡具有桥多,河多,涂园多的特点,故享有元代诗人马志远笔下“小桥流水人家”美名。那一望无垠的涂园,那清澈见底的河水,那月儿弯弯的石墩桥,那清香扑鼻的油菜花等等,说不尽的怡人景色。时光悠悠,难忘家乡风景如画的风貌,更难忘儿时自由自在的快乐时光。
春意盎然的季节,鸟语花香的日子,除了赏不尽的桃花、樱花外,我更多地喜欢在一片片美丽的油菜花中徜徉,看那黄黄的花儿,绿绿的杆儿,细细长长的角儿。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蝴蝶在花海中翩翩起舞,我的心儿也随之一起荡漾!
记得学生时代的周末,常和同学们一起去校外赏油菜花的情景。那时,我们正值芳华年纪,青春的气息弥散在田间地头。一群少女们,三两成群,有的拉着手,有的吹笛子,有的带上相机,一起奔向那片油菜花盛开的广袤田野里。一望无垠的油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灿亮晶莹,黄绿相间,盈盈娆娆,美轮美奂,恰如我们的青春一样在天地间自由绽放。
蓝天白云下,我们尽情地蹲着或站着,与油菜花频频合影留念。镜头下的我们青涩中带着甜美,妖娆中带着妩媚,流连于片片油菜花中。泥土的芳香、油菜花的芳香夹杂一起向我们铺面而来,我们歌唱着、欢呼着、跳跃着、舞蹈着,田野上到处飘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一阵微风吹过,合着阵阵蛙声与虫鸣声,声声悦耳有序,交汇成一首美妙的交响曲。
初夏将至,记得小学时的我,一到周末,总喜欢跟在爷爷的后边,迈着轻盈的步伐,头戴一顶绿草帽,颈上挂个小水壶,背个小背萝,哼着歌,慢悠悠地绕过小桥,漫行在阡陌纵横的乡间小路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的张望着那一碧千里,郁郁葱葱的瓜田。到了涂园边,立刻卷起裤脚,淌进泥泞的滩涂里,低头探视着泥涂中每一个细小的洞口,若有泛泡,立即挽起袖口,双膝跪下,伸手去挖,如发现洞中有小螃蟹,便趴下身子,使劲地去捞,一旦揪出,哪怕手指被蟹脚咬住,渗出丝丝的血迹,满脸沾上脏兮兮的泥巴,还是忍住疼痛,裂开嘴巴,开心地叫嚷着:爷爷,爷爷,我抓到螃蟹了!
而后,又迅速地抓起一把泥巴,裹住“猎物”,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小背萝。接着,再蹑手蹑脚地去捕捉一只停靠在草丛中的花蝴蝶,玩腻过后,又轻轻地把它放飞。看着满园五颜六色的瓜果蔬菜在阳光的照耀中节节拔高,就会忍不住地扒开脚下的一丛一丛枝叶,倘若发现叶下有结着成熟的瓜果,便眉开眼笑地摘下,收于囊中,那种雀跃的心情不言而喻。
盛夏的日子,亦是家乡瓜果飘香的季节,各类瓜蔬陆续上市。每每看着那满园又大又圆的西瓜、洁白圆润的白银瓜,红的发紫圆番茄,还有那满园藤架缠绕的绿丝瓜等等,处处散发着芬芳馥郁的气息,即刻让人垂涎三尺,瞬间便有了“丰年留客足鸡豚”的自信与满足。在田间忙碌了一年的父老乡亲们,个个脸上都会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炎炎夏日,烈日当空,不停劳作,甚是疲劳。有时为了解渴,为了提神,乡亲们也会舍得挑拣一个白银瓜,随意用沾满泥土的衣角擦试下,坐在田间或藤架下小憩,静静地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这时,一阵夏风拂过,一张张沧桑而黝黑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即刻晕成一朵花,那斜挂在肩膀或缠绕在脖子上的湿毛巾,在烈日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显眼而纯朴。黄昏时,他们会收拾好随身的农用工具,踏着夕阳下的最后一缕余辉,弓着背,挑着两筐沉甸甸的果实,吱呀吱呀地朝着家的方向,努力的赶赴,期待来日上街卖个好价钱。他们一路晃荡过来,倘若,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孩童在小河里肆意地嬉戏玩耍,便会大声唤呼其乳名,催促他们起身,跟随自己回家。
我家的房子是一间木质结构的二层楼,有过风霜雨雪的经历,虽破旧却坚实,虽古老却温馨。我家的门口有一块繁花盛放的草地,草地上长着几棵树,不大的青草常年摇摆着高高的嫩枝,花蝴蝶翩翩翻飞,不时地漂浮在浅夏柔和的暖风中。
家门前不远处是一条不大的马路,通往集市中心。马路边有一条蜿蜒而清澈的小河,它是大家摸鱼捞虾、洗衣做饭、钓鱼游泳的好去处,是哺育年幼的我成长的母亲河,更是以四季的流淌映照过我欢乐的童年少年。河边常有木竹制的码头,窄窄的延伸向浅水滩变成捣衣之地。每每随母亲去河边,便可见金阳像万千点水的蜻蜓逐舞在清脆的棒杵声中,杵生远落,撞起我若干年后心灵空悠的回响,她那带笑的影子摇荡于波上,那明媚的荡漾一如她手把着摇床所唱的儿歌,至今,我耳际还盘旋着母亲那那波流于岁月之上的捣衣声。
小河像一面明亮的镜子,一年四季,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形成一幅明亮的风景画。一阵微风拂过,在阳光的照耀下,河面上泛起层层鱼鳞似的波纹。夏天到,炽热难熬。中午一过,这条小河就渐渐的热闹起来,整条小河充满着欢声笑语。孩子们陆续带上自己的泳具,“扑通”“扑通”的一声跳进了流淌的小河里,他们像鱼儿似的,在凉快舒适的水中追来逐去,又喊又叫,翻腾嘻戏,水花四溅,尽情地享受这河水的爱抚。待黄昏,炊烟起。田野里劳作归来的大人们也陆续跳进河里,游泳、摸鱼,个个都无比开心地享受难得清欢一刻。
小河对岸,有一棵高大葱茏的梧桐树。夏季一到,梧桐底下便是最佳的乘凉点,乡亲们聚在一起,聊聊家长里短,听听蝉鸣蛙声,或三五成群下一盘棋,进卒跳马,横车驾炮。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神色释然一笑,彼此玩笑着挑衅。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出谋划策,大家其乐融融。阳光散落在树荫之下,仿佛有脚,悄悄挪移着。有时,乡亲们老街上喝午茶,茶馆里看电视,祠堂里看社戏,听古词,坊邻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甚是清欢。白银瓜、西瓜,灯盏糕,青草膏,冰棒、芙蓉糖等各种各样的小吃随意挑选,尽情享受这份悠然夕阳西下的慢时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夜幕降临时,各家灯火起第亮起,乡亲们会陆续搬出自家的凳子椅子,捧出一摞摞各类瓜果小吃,任凭挑选品尝。皓月当空,一家人围在桌边,一边看繁星,一边谈下风生,眉开眼笑,甚是欢喜。一阵夏风吹过,不时地拨弄着我们的头发,也拨弄着我们的语言与思想。
炎炎夏日,大多数人觉得闷热烦躁。然而在我的家乡,却有着古代吴潜诗人笔下的“馨香饼饵,新鲜瓜果,乞巧千门万户。”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凉感与舒适感,时刻掠过我们的心间。那时的时光,过得特别的纯朴而惬意,那时的时光,过得特别特别的悠长而静好。
别离家乡多年,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对家乡情愫日益俱增,那些长在记忆里的果蔬,已慢慢成长为生命中一部分,根植于心灵深处,永不消失。
阁巷,是我的故乡,亦是母亲,岁岁年年,年年又岁岁,唯不忘的是乡音、乡味与乡愁。或许有一天,重归故里,隐于南滨的某一处,煮一盏相思牵挂,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安静阅书,潜心写作,日如果蔬,夜听虫鸣,静候暮雪白发,安享岁月风雅,人生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