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悉心安顿好午饭,如往常一样,我一手板住床尾挡,一手用力去拽父亲,父亲没有像之前那样身体坐直,而是猛然前倾曲身,我一边喊着:“爹!爹!爹咋了?”一边赶紧跪在床边努力扶起父亲。此时,明显感觉父亲已孱弱无力,好多涎水流在被子上,我登时慌了手脚,感觉事态严重。我将父亲慢慢地放平于床上,我那命运多舛的老父亲就这样病危了……
平素被人们冠以“主意正”、“有主意”的我,此刻六神无主。心“咚、咚……”地跳着比平时快了许多,慌忙给哥姐他们打了电话。在他们没赶到病房之前,我还张罗着想叫父亲多少吃口饭菜。父亲无力说话,饭在嘴边不愿意张嘴。看着父亲这样,心里好痛,赶忙将饭菜搁置一边,即刻加热一小碗牛奶,将吸管放于父亲口中。父亲闭着眼睛,眉头紧拧,嘴巴蠕动着,碗里泛起小气泡,我连声告诉父亲:“爹!吸、吸、您别吹气”,然儿父亲此时连吸牛奶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的心瞬间跌入冰窟,泪水倾泻而出……
“爹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了?”哥姐们都神色凝重,围在父亲床边,都喊着:“爹!爹!”,父亲心里明白、只是眉头稍动一下,却回答不了儿女的呼唤,父亲逐渐陷入昏迷状态。那日是礼拜天,哥、姐们休息,上午看过父亲又回家去看母亲,所以一刻钟的功夫就赶到父亲身边。我顾不得理会他们的询问,连颠带跑去医院的综合大楼求助值班大夫们会诊。
吸氧、检查。稍后,我的同事、资深的老大夫们摆手摇头,出的病房外沉重地告知我们:“已无回天之力!”顿时如晴天霹雳般,炸得姊妹们目瞪口呆!难道父亲这就要离我们而去?不愿相信无情的现实,姊妹几个抹泪哭泣……医生提醒赶紧给老人准备后事。
稍后,赶过来哥的朋友、我单位年轻的男同事。与大哥、二哥一起用沉重的担架将父亲抬起。父亲离开躺了三十多年的病床,也许他老人家疲惫的再不愿与伤病抗争,他知道他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他的家族叶茂枝盛,他的第四代小后生也跑的咚咚响了,也许老人家可以放心地走了。
害怕母亲受到惊吓,提前打了电话告知父亲情况,就在一开门的瞬间,母亲还是惊愕的靠在墙边,半天说不出话。七十四岁的老人,傻呆呆地看着我们忙乱
将父亲安顿在床上,赶忙给父亲输液,葡萄糖、生理盐水、能量合剂等摆满了柜顶。哥们忙着联系大氧气瓶,我们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父亲病情变化。家里的气氛紧张而凝重,每个人都心情沉重,简单的晚饭谁也没胃口去吃,因为老父亲已经十多个小时滴水未进。
父亲进入了深度昏迷两三天后便是腊月。眼巴巴看着父亲不能进食,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心痛不以、焦急万分。突然,我想到用注射器给父亲嘴里试着推送温水。一滴、两滴……小心翼翼不敢多推,害怕呛到父亲,父亲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稍微湿润了父亲的嘴唇。即使这样,我们仍然坚持着、每日不时的给父亲“喂水”,定时翻身,二十四小时姊妹六个轮流不眨眼地护理着父亲,也许是父亲不忍离开他的儿女,也许是我们的祈求感动了神灵,有天再给父亲“喂水”时,父亲的嘴唇竟然有了些许蠕动!
啊呀!爹有点知觉啦!哥姐们欣喜地围拢在父亲床前,看着我用注射器一点点地给父亲“喂水”。父亲喉结动了一下。啊!虽然父亲还无力睁开眼睛,毕竟老爹爹有了吞咽动作,随后姐们忙的加热牛奶。病危一周水米没打牙的父亲、第一次进食一毫升的牛奶!姊妹们欢呼雀跃!我们冰到极点的心开始消融,好的迹象表明:父亲一定有希望起死回生!
就这样坚持着,持续给父亲供氧、输液、翻身,没在病房工作过一天的我请教大夫、护士,定期给父亲冲洗膀胱、隔天换药(骶尾处有褥疮),父亲不能自主排便,就带着一次性手套往外掏,给父亲擦洗身子,换洗衣服。
最难熬的还是夜间看液体流量。在时夜半时分,眼皮困得直想合拢一下,害怕液体滴净,再瞌睡也得坚持睁大眼睛。有时心慌的厉害,眼看就要睡去,赶紧下床站立一会儿,然后不渴也去喝水,或者找东西吃。给父亲翻身还算轻松。依靠手机上的闹钟,一个小时、最多一个半小时,就得给父亲换睡姿。
最考验耐心的是大黑夜父亲尿壶偏离一边、尿液洒在褥子上。那时似乎还没有大片的尿不湿,父亲自己不能动弹,又不忍叫醒那屋正睡香的二哥。自己一个人将父亲一点点挪动床里边,开始将上面垫的小棉褥和大床单卷到父亲身下,然后开始铺这一边,再将父亲尽量挪到铺好的床外侧,使出最大的劲儿抽出尿湿的褥子床单,再铺好另一边。父亲的床铺要求很高,必须平整无皱折,大床单上加了海绵褥子,十多公分厚的床铺完全包紧压在最低下,折腾换一次褥子至少半个小时。最让我欲哭无泪的一次是刚刚换过的褥子又洒上尿液。一边继续忙乱,一边苦笑着拍拍老爹爹:“我的那个爹哎!”。因为此事,三姐经常跟她的邻居讲她家小妹“吃苦能干”。
而另一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紧锣密鼓地给父亲准备后事所需。哥们联系“二宅”,回乡下去看坟地,姐们检查多年前裁缝制作好的寿衣。有些零碎东西,三姨与大姐去置办齐全,甚至连烧纸钱的瓦盆都已经买上,谁也感觉父亲难逃这一劫。虽然悲痛,也得强打起精神忙乱必备所需。
苍天不负苦心人!整个腊月的紧张忙碌,父亲病情逐渐有了起色。临近年根儿,父亲恢复了知觉,虽然不像病危前那么精明,但是父亲总算是认得出他的儿女,能够简单语言沟通,我们仍然提心吊胆,不敢丝毫大意,父亲的病情还很不稳定。即便这样,我们已经很感激上天!又还回来我们的老父亲,让老父亲与亲人们又过了个小心翼翼的团圆年。
当电视里新年的钟声敲响,人们兴高采烈、相互拜年问好。我与二哥相视一笑,看看安睡的父亲,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才稍有放松,这个惊心动魄的腊月、这个提心吊胆的年终于过去了!
父亲的再生,要感谢我的许多同事好友们:王大夫频繁地来家里为父亲诊断、调整治疗方案;我科的好姐妹们各种方便做的辅助检查尽量都做;还有自己父亲在肿瘤医院住院、专门坐火车为我老爹输液穿刺的孙护士;有父亲输液反应后第一时间赶到家中的郭主任及他的爱人李护士;还有在冰天雪地拉来氧气瓶的单位司机小姚师傅……
许许多多的同事都全力以赴,为我父亲的康复做出了努力,那个年那个腊月既酸楚又温暖,真谓是患难见真情!我们姊妹永远都不会忘记抢救我父亲、每个人付出的关爱与帮助。
年后的正月,父亲病情日渐好转,思维也算清晰,在辩得我二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开—大—车—受—罪啦!”。此时,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父亲病危前,二哥跑了几个月长途运输,漫漫寒冬吃住在车上,父亲虽未提起,原来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二小子。
就这样,父亲又陪伴我们四个月,给我们讲了他老人家年轻时吃的苦、受的罪,讲起他的许多往事,讲起我们小时候的趣事……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够挽留住父亲,2005年的春夏之时,八十四岁高龄的老父亲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亲人,走完了他艰难的一生,唯有安慰我们的是:父亲最后的面容是含笑的、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