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单衣,今天就冷兮兮,我不禁咒骂这鬼天气!胡乱添了几件,就跑下楼去。风从玻璃缝吹进来,钻进衣领、袖口、裤管,坐在车里,像坐在冰窖里。黑夜还未完全散去,路灯依然坚守原地。街道空静,沉寂,连猫狗都还沉浸睡梦里。
再过一会,喧嚣就会来。我打起精神,一路疾驰而去。等信号灯间隙,我下意识地搓揉手,哈白气。可能是信号不好,杂音袅袅,还嗤嗤的,我索性关掉收音机。
暮色中,我发现车居然误停在寺庙里。我不是信徒,从来视烧香拜佛为陋习。不过,既然来了,就要进去。那中间围栏里,几条石龙,黛青色,似葛藤攀缠在一起,古朴,仙气。龙珠暴突,龙须飘逸,似怒,威仪;又似嬉,顽皮。除了感叹石匠精湛ji艺,我没有丝毫的虔诚和敬畏。
一个老者,手持扫把、撮箕,忙碌在风里。这么高的地,枯枝败叶,早已被风吹的不知哪儿去,留下仅仅一地清凉和孤寂。心若有尘天地窄,眼若无物万物空。地上什么也没有,他又能扫什么呢?
昨夜灯烛还未燃尽,留了几砣蜡骸,孤立在那里。硕大的香炉,没有一缕烟气,冰冷,沉寂,似乎在诉说昨夜信徒私语、灯烛灿烂,甚至亘古的阡陌荒废。见我,老者一脸狐疑,紧接着又开始扫地。寺庙空旷,谁也说不清,他是在扫地,还是在历练自己。沙沙声中有些诡异、灵气,越想越玄,心里不免有些恐惧。老者可能以为我是信徒,这么早过来还香愿的。这会儿,朱门大开,而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进去,更没有想过跪在草甸上祈求谁。
龙庙属于佛教?道教?还是别的什么教?儿时在评书、皮影、逸闻故事里,对龙早有耳闻。曾经在电闪雷鸣里,也曾仰望天空,苦苦寻觅……明知虚无,却依旧希望它出现乌云密布里。泥鳅,鲢鱼,蛇鳝,有龙的外形,却少了龙的飘逸、威仪,更不能凌空翱翔,和吞云吐雨。在中国,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茶舟袍椅,都能和龙扯上关系。龙虽虚无,却早已活在国人心里。龙是图腾,有至高无上地位。佛教里授权龙王管水,天上雨水,地下海水,还构筑天龙八部……这庙宇究竟哪门哪派,其实无须刨根问底,融合是王道,和谐是最美。
我这样想着,不觉已经向山腹地走去。这是一条两车道,忽上忽下,时而弯曲深邃,时而笔直平坦。有时,当你正焦虑下一步怎么走时,路口却在下一个转角出现。头顶是高耸的云端,脚下是半悬的崖边,左边是悬崖绝壁,右边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中,我头伸过去看看,直觉两股战战,头晕目眩。
鸟鸣惊心,虫吟低沉,放眼望去,恍若满目坟茔。萧杀,肃穆,阴气,随山野薄雾升腾。这一刻,我脑子凌乱,似鬼附体,心怵,迷茫,昏沉。我的脚步似风,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中,山一程,水一程,我要走向尽头,追寻光明。
我深哈口气,那气微不足道,瞬间在山野里无踪影。风裹挟树叶到处飞,偶尔能看到几台摩拜车,孤零零的在呻吟。单车缺胳膊少腿,或仰或卧,这里面像有故事,我心越发怵,不敢向山下看,仿佛谁人车分离,跌落山谷,发出一声凄厉哀鸣。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地?两旁的白桦树,静静地看着我,默不作声;车道里的橙黄线,依旧弯弯曲曲,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一缕诡异的光,在林间穿来穿去,一会儿撞在树上,一会儿又没在石棱里。我捡起石块砸向它,轰隆回声中,好似砸中,但那束光,不时又起。我浑身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揩一把嗅嗅,浓烈的汗味,荡涤心里。我好似虚脱,脚步轻飘飘的。那束光,还在那里,我把头压低,故意不看。过一会儿,忍不住再看,大片的光填充树林,它已经害怕的不晓得躲哪儿去。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一股疼痛痛彻心扉。原来,我还活着,只是爬山有些累而已。
终于,后面有人跟上来,我长舒一口气。红衣女子,跑步经过我时,我细细观察,确信她是我的同类。可能她正专心跑步,根本没有注意我的眼神。不一会,她消失在弯道里。等她再出现时,已是下一个弯道里。红衣系腰间,裙裾随风行,那鲜活的气息,不就是我要找寻的吗?忽然,一阵呼呼啦啦声,(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撩起我的思绪。循声望去,原来那是清洁工在扫地。细长扫帚,像钟摆一样,黄叶一路呼啸,瞬间滚落山谷里。
我不再恐惧,腿也有力。这会儿,我感觉在下山,身后像有人在推背。一堆乱石,映入眼帘里。胡乱堆砌里,最高处的“佛”字,金黄色,晨曦下熠熠生辉。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庆幸走在人气里。远处,传来挖土机冲击水泥地的嗒嗒声,上山的人多了,有些还打着彩旗。踩着梵音,我居然走近“南无阿米托佛”里。那一堵墙,以及那墙上的硕大莲花,我最熟悉。我会听着大悲咒,沿着熟悉的道下山去。这一刻,如释负重,恍若重返人世里。
记得有一年,村里有一个老人殁了,但是第二天又活过来了。后来,我们好奇的问他。他说,在生死存亡的间距,他只记得自己被某种思绪牵引着,脚下跑得急,不知道去哪里,只听到耳边风呼啦啦的吹。后来,半道遇见谁,两人说说话,不觉醒了,发现床前一大堆家人立在那里。
我,不相信鬼,也不相信灵异。但是我会因极度恐惧而产生错觉,那一刻,似乎是灵魂出窍,和肉体分离。
经常听人说,因为经历啥事,后来所幸逢凶化吉,说他算死过一回。生,死,只有一回。他这无端比别人多了一回,不知道是富有,还是背霉。
这一次早起晨练,我也算是遇上了,迄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人生的路,有千百条,能刻骨铭心的走上一回,未尝不是一种经历。更多时候,是无知、陌生而产生的恐慌,自己吓唬自己,莫赖鬼神,他们是躺着中枪、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