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亲终于拗不过我的又哭又闹,不得不默许。我便抱回了第一只狗崽。
每天上学,小狗送出我老远,放学时,小狗准时到老地方迎我。青草由绿泛黄,我与小狗的感情也日深一日。春天抱回家的狗崽长得疯快,入秋,已经威武膘壮了。
一日放学,不见狗来迎我,回家四处找不见,直到晚饭时闻到狗肉的味道,才知道狗被娘炖着了。我委屈得又恼又怒。那只狗黑得发亮的神态,我至今深刻。
春天,我照旧从人家抱狗崽回来养,最长不过入冬,我的狗便成了一家人的菜肴。
后来,离乡求学,我再没养狗,直至今天。
多年后,我才理解母亲的絮叨。当年物质匮乏,人都是半饱,哪敢让狗与人争家里那少得凉心的粮食。母亲对人说:“人缺半年粮,也任他养,不依他,便哭。也好,几个月后,可饱几餐口福。”在母亲,默许我养狗,一半顺了儿子的愿,一半是为饥荒年月改善一家子的营养。
半月后的一次偶然,我五岁的外孙女因好奇,从她外公家抱一只小狗到老家,母亲便养着。
我每次回家探望母亲,总见她对小狗无微不至地照料,什么骨头剩菜之类,全都惦着留给小狗。间或不见,便拄着杖去寻,甚至满院子呼唤。
听院子人说,一日,小狗掉进茅坑,她便叫人帮着捞出来冲洗,然后生火,抱着湿漉漉的小狗,将毛烤干。母亲怕小狗再掉入茅坑,经常用木板盖着茅坑的缝。
昨天,我故意笑着说:“娘,这狗膘好,长得快,等过年,一大家子凑齐,炖着吃了吧。”
母亲急忙答:“这狗灵聪,不打,要养着。”
“添一狗,添一口呢。”
“家里是要添一口了。”
听到这话,我心不禁一酸,愧疚盈满眼眶,戚戚无言。
亲欲伴,子不随,母亲只能养狗伴晨昏。生养我的老家,只留下蹒跚的母亲和尾随母亲的小狗了。而我们,为了所谓的工作和生活,淡漠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将无尽的冷清留给了佝偻的娘亲。
但愿母亲的狗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