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亲朋好友围坐一圈,一人一碟鲜红的辣椒面儿,点上一大盆儿雪白的羊肉汤,就着半碗爽脆的水洗泡菜,或低头小酌,或举杯豪饮,或埋头吃饭,有人脸上的汗珠若隐若现,有人则是汗流浃背,汗如雨下——无论春夏还是秋冬,酷热还是暴冷,好客的主人,热烈的气氛,烘托无遗。
这幅画面,相信是每一个到简阳吃过羊肉汤的人,回忆起吃简阳羊肉汤时头脑中标准的桥段。作为一个生在简阳、长在简阳、多数时间也工作在简阳的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简阳吃货”,在40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我几乎吃遍了简阳的羊肉汤馆,吃过的次数早就记不清了,但真正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1991年,现在依然能肯定那天是冬至。那时,还在简阳师范校读二年级。那时候的简阳,即使是简城镇,羊肉汤馆依然还是屈指可数。那时候,简阳沱江河上还只有一座老沱桥。或许是受到冬至季节的影响,或许是想到明年就要毕业各奔东西了。总之,那天晚上,我们寝室8个男生辗转难眠,天南海北,话题越扯越远,寝室灯早就关了,宿管老师来了又走了,我们就是睡不着。记不清楚是哪个同学提起的,说今天是冬至,我们出去吃顿羊肉汤。
年青的心没有顾忌。大家一下子就蠢蠢欲动,有同学立即就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也有人临阵脱逃,说校门已经关了怎么出去呀,万一老师知道了怎么办呀什么的。最后,寝室里8个同学起来5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它3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同学退缩了,我们5个来自三岔的同学又一次同甘共苦,全部站到同一战壕里,无一例外踏上征程。
校门果然关了。有志者事竟成,历史似乎总在印证着这句千年的哲理。顺着校门边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我们5个人都顺利翻出围墙。已经夜里11点过了,星星点的细雨,吹面如刀,没有挡住我们前进的兴致。崎岖的公路上,了无行人,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边走边聊,放纵着青春的激情,心里早就忘了跑出来的初衷是吃羊肉汤,直到在简阳糖厂边上看到一家灯火辉煌的羊肉汤馆,大家才“不忘初心”。当年的简阳糖厂,是简阳远近闻名效益好的单位,成为糖厂的工人,是多少青年男女的梦想。夜已深了,糖厂旁边的羊肉汤馆还人声鼎沸。我们从门边经过,终于没敢进去看看——兜里没钱!那年头,我们初中毕业选择读师范,就是因为当年读师范不仅跳出了“农门”,而且是学费全免的,另外还要补助生活费,稍微节约点的话,回家的路费都不用出了。读书时,每个月能有几块零花钱的,都算得是“中产阶级”了。
放弃了糖厂的羊肉汤,又走过两里多的老沱桥,来到简城时,已经12点过,城里的馆子都关门了。没有悻悻然,也无所谓得失,我们同样兴致高昂地原路返回。不经意间在离校不远的路边看到一个还摆着的小摊,一个卖碗碗羊肉的老太婆正准备收拾残局——锡锅里还剩下小半锅汤。我们如获至宝,价也不问,坐在小板凳上端起碗就开喝。吃没有吃到羊肉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半锅汤,而最后,老婆婆知道我们是附近师范校的学生时,没有收我们的钱,只是叫我们早点回校,不要让老师担心!
2012年8月,青城后山,师范20周年同学会的时候,我们寝室5个同学又坐在一起。酒至半酣,有人提起当年的情景,几个大男人眼里分明都闪着泪花,说那是我们吃得最香的一顿羊肉汤了——虽然当时不一定都吃到了羊肉。
2005年12月29日,早上10点,我只身来到德阳中学应聘。从学校网站上看到招聘信息,到通过邮件发送资料初审,再到通知到校参加考试和面试,前后不到一周时间,速度大出所料,几乎没做什么准备,就这样第一次来到德阳。
寒冬腊月天,赶到德阳时,天空居然下起难得的鹅毛大雪。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本身就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学习和尝试一下,马上又乘坐下午四点钟的客车赶回简阳。10点钟正式开始,40分钟的考试,20分钟的试讲。12点不到,我们10个来自全省各地老师,2人被留下,其他人各自回家。学校安排我们吃完饭,给我们一人一张盖有学校公章的录用通知,嘱付我们安心回家,过了年就可以到德阳中学上班。
为了赶到德阳,早上5点钟就起床,转车三次,千里迢迢,一路奔波,却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应聘。我——一个简阳乡镇中学的老师,就这样被国家级示范中学录用了?走在陌生的德阳街头,任肆虐的雪花吹打,脸上却阵阵发热,通知看了又看,还是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吗?!
为了安心,一个电话打给在德阳外国语学校工作的老朋友。多年前,他辞掉公职来到私立学校,曾多次邀请加盟,我都拒绝了。朋友正在上课,听了后比我还兴奋,说马上赶过来。20分钟后,朋友夫妻二人一起打的来了,既为他乡遇故,更为我工作而高兴,非拉着我喝两口庆祝庆祝。“走,吃羊肉汤,那边刚开了家简阳羊肉汤馆子。”嫂子二话没说,不顾我刚吃过午饭,拉着我就走。我们三个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徙步到德阳黄河大桥边,围坐在那个小小的简阳羊肉汤馆子里,忆起家乡的往事、同事的岁月和奋斗的经历,一坐两个多小时,差点误了我返程的客车。
那是我第一次在简阳以外的地方品尝简阳羊肉汤。现在想起来,或许是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或许是味道太过“泯然众人”,羊肉汤早就忘了,经历却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朋友的热情,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身在外地的简阳人对简阳羊肉汤的钟爱有加,而“单刀赴会”的经历,更开启我离开简阳在外流浪将近10年的人生序幕。在外的几年间,无论在德阳,在成都,还是在仁寿,每年的冬至,当地的“简阳羊肉汤”店都是我必去的地方。终点又回到起点后,对简阳羊肉汤的感受似乎更多了些深沉——不仅是吃,或许更多的是身在他乡的游子对家乡的怀念吧。
前不久,一家人围坐看《非正式会谈》,各国嘉宾畅谈离开祖国后最怀念的一种美食。随口问女儿,你马上去读大学,就要离开简阳了,你最怀念的简阳味道是啥?
羊肉汤,最简阳!女儿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