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华阴工作,华阴是老腔的发源地。我生长在乾县,以乾县为中心,包括礼泉、兴平、武功、周至、凤翔等地,孕育了弦板腔。
这两个地方小剧种,一个在东府,一个在西府,以前都是皮影戏。弦板腔曲调委婉细腻,娓娓道来,被誉为田园牧歌。而老腔慷慨激昂,地动山摇,让人仿佛能听到古战场摇旗呐喊的杀伐之声。
老腔的兴起乃至风靡全国、走出国门影响空前,只是本世纪初以来这十几年的事情。这个陕西东部的小剧种,在上个世纪,远没有弦板腔影响大,只是位于黄、渭、洛三河交汇处的华阴市双泉村张姓人家的家族戏,双泉村是汉代京师粮仓所在地,据说老腔的前身就是漕运的船工号子,一直以来都是以皮影戏的形式表演,剧本以封神榜和三国戏为主。
上世纪末,由于传承方式(老腔在以前严格遵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祖训)和受众断层等原因,老腔也处于濒临灭绝的状态,只是偶尔出现在华阴乡村的古庙会上,无论幕布后老艺人表演的多卖力,台下的观众总是聊聊十几个人,甚至更少,且都为六十七岁以上的老人。
老腔能有今天的辉煌,华阴市文化馆干部党安华功不可没,此人在一次民间小剧种调研过程中,偶然掀开了正在表演老腔皮影的幕布,被幕后老腔艺人的精彩表演所震撼和折服,演出结束后就主动找班主张喜民商量,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表演方式,撤掉幕布,演员全部亮相前台本色演出,他的这个大胆的创意和急于改变老腔生存状况的班主张喜民一拍即合。
于是,全新表演方式的老腔赫然出现在了观众面前,加之北京人艺话剧《白鹿原》的力邀加盟及现代传媒的推广,华阴老腔一炮打响,以不可遏制的发展势头为全国观众所熟知,难能可贵的是引起了许多年青人的关注。
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大力扶持、赴国外、港台等地演出不断、和谭维维合作上春晚,华阴老腔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好事连连,风光无限!
我是从小看着和听着弦板腔长大的。记得那时村口电线杆上有个高音喇叭,每次大队在发通知时,先放大约五分钟弦板腔《紫金簪》哭簪一折戏里的唱腔,戏词和旋律都给我灌上了耳音,至今记忆犹新:“紫金簪本是金丝钮,你和寄玉命相投……”当时的弦板腔新秀税小玲把这段戏唱的哀婉动听、如泣如诉。(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据我所知,《紫金簪》这部戏独有弦板腔在上演,剧作者之一为乾县东乡山坳村的张汉老先生(据悉,老先生已于2016年作古)。
在我刚懵懂记事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弦板腔皮影戏还经常在乾县农村上演,那时农村遇有丧葬之事,如果去世老人得享高寿,事主家经济条件稍好,都会请弦板腔皮影戏演出,演出时一般会借用生产队的一架马车,马车前后支起来,四周用席围起来搭成一个简易的“房子”舞台,前头挂上雪白的幕布,里面正中间靠近幕布的地方吊一个二百瓦的大灯泡,准备工作就做完了,俗称“一辆大车四个人,绳子四条椽四根”。
当时由于农村文化生活单调,每逢演出皮影戏,村里好像过节一样热闹,天还没黑,台子底下早就坐满了观众,有精明的生意人就打娃们的主意,用架子车载着甘蔗、麻糖、瓜子等吃食来卖,娃们在缠着爷爷奶奶要到几毛、几分钱,买到自己喜欢吃的吃食后,就兴奋地围着戏台子追逐疯跑。
观众多数为身披黑粗布褂褂、头戴瓜皮帽、戴着圆砣砣眼镜的老汉,鲜有年轻男女。夜幕降临后,锣鼓响起,演出开始,在三个多小时的演出过程中,时而杀声阵阵,时而又是大段的缠绵唱腔。娃娃们最爱看的是剧中武将面对面的厮杀场面,老人们随着剧情发展直看得如醉如痴,沉浸于剧中而不能自拔。
那时弦板腔皮影戏所演出的神戏或历史剧,庄重肃穆、寓教于乐,不但高台教化民众,也是对亡灵最好的超度和慰藉。不像现在葬礼上草台班子,演员在舞台上穿的光怪陆离、不停的甩头发、翻跟头、甚至脱成光膀子!虽取悦了观众,却有伤风化、庸俗至极。
眼看着老腔风生水起,传习者众多,甚至有些高校的大学生也抄起月琴,拍着板凳唱起了老腔。而弦板腔却日渐式微,没有市场、没有观众,更加令人堪忧的是后继乏人,这让热爱这个古老剧种的我既着急也感到无奈。只能呼吁现在的年轻人和有识之士,去关注、保护弦板腔,让弦板腔也能像老腔一样火起来!
弦板腔真的很好听!是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千万别让在我们这代人手中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