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小蛮,这么些年来,你的文字仍是如初,那些杯水末梢的心事缓缓道来,每次的阅读,就如同与你相对而坐,喁喁而谈。在那些吉光片羽的捕捉中,文字亦似我手中画棒,想在耳濡目染的世界里寻求一剂清凉。只是,你的笔总是那么轻巧的落下,我欣赏你的淡然,却又希望见到你能再狂放和恣肆一些,意兴升华,才能出现词句的沸腾和智慧的闪光,那样你的文字会更加的收放自如,令姿秀群。
我听后一笑,想来你是应能看见的,这么多年来,我并未执意找寻过文字的方向。我只是一个记录者,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生命中的韶光微影。文字并非一定要去书写一个孤独者内心的荒凉,也可以表达一个思考者心底真实的想法。每个人都有对这世界的独有领悟,有些一直沉默着,有些却能借助其他载体将其表达。你选择了画笔和油彩,而我借助了汉字和标点。我们都在等候一个懂字,那是高山流水的琴音,那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认同和欣赏。
但过往种种皆成意义,泛黄的薛涛笺,随吟的汉卿曲,切然相和。你隐忍我这个不懂平仄的门外妇,我亦笑你是个酸味老学究。海天长阔,文字的海域里自由畅游才是我执念的惬意。故而,你从某种意义上定位我的文字是散文随笔,我亦认同。我这个懒散之人,不善编排情节,不肯拘泥韵脚,若非要给我的文字找个安身之处,那随笔之位倒是最适合的位置。
其实我想问你,你是否也感受到了我的老去。放肆的年纪已经过去,澎湃的生命正在缩减。那记忆的海翻卷而出,却再也激不起汹涌的浪潮。那曾经任性刁蛮的人儿也学会收敛性情,能够吟上一句天凉好个秋。只有心知道,岁月不宽宏,转眼浓烈已成过往。如是,借来一支笔,本想浓墨重彩博君一笑,终成拙劣水墨。
你擅油画,我偏素描。你的眼睛望出是霓虹,我的世界是黑白胶片。我曾艳羡过你的纷呈,你亦渴慕过我的安谧,我们都有幸目睹过彼此的姿容。然,我们同时放缓了脚步,站在各自的疆界里对望。或者,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崖岸。
对岸风景旖旎,却只能如此遥望。我的绿茵怕湿了你的袜,你的荆棘怕勾了我的裙,那都是一种停顿的担忧。我们都习惯步屐得体的款款而行,却又嫉妒飞蛾纵火的极致。人之本性,矛盾相见。许,这便是你对我文字翼求的原来。
既然明白原来,那些过往缠绵的低语便写成了文字,那些细小的心思便成为一朵随时泛起又随时破灭的水花,随波寄走,随风流失。今日仍有弦歌,只是知音不再,一切隐于尘埃之下。我提笔写下碎语,你画下浮生六记里的芸娘,你说,小蛮,你也是个有趣的女子。
五月将尽,我只一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