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在山城的街头,看见各式各样的“石磨”豆花,都会忍不住进去品尝一下。然而吃着那犹如豆腐脑一般稀烂的豆花,还有那多油多盐、没有特色的蘸水,我就会想起家乡那朝思暮想的菜豆花。曾几何时,能吃上一顿正宗的纳雍菜豆花,已经成了一种奢侈的想法了。
纳雍是我的家乡,属于毕节市的下辖县,各种特色小吃数不胜数。有怪噜饭、酸菜肉末饭、酸菜豆汤饭、炭火烤豆腐、烙锅、羊肉粉、牛肉粉、酸菜豆米、老腊肉、菜豆花等等。到了纳雍,每天都有不同风味的特色菜挑战你的味蕾。这些特色菜中,我对菜豆花情有独钟。
小时候,能吃上一顿菜豆花得逢年过节。平日里,大人们都忙于农活,根本没有时间做菜豆花。家乡的人们提起菜豆花,绝对是津津乐道,都说吃了几十年,菜豆花比任何山珍海味好吃。
时至如今,家乡的菜豆花仍然是招待贵客的一道农家招牌菜。做一锅菜豆花,宰一只大公鸡,是农家人招待贵客的上等佳肴。去别人家做客,能吃上一顿主人家亲手做的菜豆花,那绝对是贵宾的待遇。
菜豆花为何如此美味呢?首先,菜豆花的原材料是农民自己种的黄豆,富含高蛋白。其次,里面的配菜是新鲜时蔬,都是农民自己种的,绿色健康。再配上独一无二的蘸水,那便是绝配。世间珍馐,莫过于此。
我从小就看着母亲和邻里乡亲一起做菜豆花,那个场景历历在目。
做菜豆花的工序很复杂。提前一天,母亲挑选黄豆、清洗干净、浸泡。第二天上午,母亲便和妇女们把黄豆挑到一个集中地点(有时在我家,有时在别人家),准备磨豆浆。
2000年之前,磨豆浆都是用石磨,要好几个人才能完成。一副近百斤的石磨,旁边站一个人负责往石磨里添黄豆和水,后边两个人负责推磨。妇女们一边磨豆浆,一边拉家常,显得很轻松。一勺黄豆半勺清水,雪白的豆浆呼啦啦冒了出来。
在屋外露天处架起一口大铁。磨出来的豆浆用一块纱布过滤后装到锅里,开始烧柴火。待豆浆冒开了,往里面加入一些洗好的时蔬。待蔬菜八九分熟,加入自制的酸汤,这就是“点豆腐”。
在加酸汤点豆腐过程中,所有人屏息凝视,不能说话,直到豆浆完全凝结在蔬菜上。据说此过程中,如果有人嘴碎,豆花就散了,这一锅菜豆花宣告失败。还有一种说法,此时如果有小人过来窜门,豆浆也不会凝结,也是失败。
一锅菜豆花做好了,接着做下一家的。一个上午,五六锅菜豆花就在妇女们的辛勤劳作下出锅了。那个时候,不能保证每一次做出来的菜豆花都非常成功。成功的菜豆花,紧而有弹性,嫩而不散。
吃菜豆花有一个环节非常重要,那就是蘸水。正宗的菜豆花蘸水配料有糍粑豆豉、花椒油、木姜子油、香菜末、葱末、大蒜末、鸡精、盐、辣椒面,这一切除了盐和鸡精,都是原生态。
我们小孩负责烤豆豉和辣椒。豆豉是切块,用铁钎子穿上,在炭火上烤黄。干辣椒也用铁钎子穿上,炭火上反复翻烤,直到焦黄。豆豉捣成泥,辣椒捣碎,加入配料,些许凉开水,一碗高标准的蘸水就出来了。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菜豆花一定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夹上一块菜豆花,在蘸水里翻滚一下,就着米饭吃下去,一股暖烘烘的热流,从嘴巴经过食管,再到胃里,感觉得清清楚楚。那种舌尖上的味道,能让人怀疑人生。“头顿豆腐二顿肉”,指的就是第一顿豆腐是最好吃的,胜过所有肉。
2000年以后,石磨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村民们做菜豆花的技术和热情有增无减。红白喜事、逢年过节、贵客光临、家人团聚,都离不开一锅菜豆花。
如今,母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父亲年事已高,家里做菜豆花的工作自然由大姐来协助完成。大姐住在村里,她对菜豆花的技术掌握和领悟完全超越了上一辈人。
我是个天生的吃货,大姐做的菜豆花紧而有弹性、嫩而不散、裹在豆花里的蔬菜还嘎嘣脆。而且豆腐成型过程中也不存在不能说话或者怕小人上门这种说法。
我每次回家之前,都会打电话告知大姐去帮着父亲做一锅菜豆花,等着我们到家第一顿就能吃上热烘烘的菜豆花。那种家人团聚的感觉就会在味蕾中得到无限延伸。
此时才发现,原来吃菜豆花已经变成我对家乡对亲人的一种思念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