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离去,草木枯萎,土地变得越来越严肃的冬季,倘若不经意间遇见几朵在路边、坡地迎着冷风傲然盛开的小野花,恰似大地露出的笑容,竟会比看到夏日繁花似锦的花园更加令人激动和兴奋。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漫步在郊区的树林里,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身上,好似披着天鹅绒的外套一般暖和。抬头,见叶子早已离去的白杨树和梧桐树,姿态万千的枝条轻轻地倚着湛蓝色的天空,尽情地沐浴着阳光,也和我一样的舒适,惬意。风大概是靠着谁家的墙根打着盹儿了。落叶安静,鸟儿婉转的歌声在林梢飞来飞去,三五只乌鸫和喜鹊在林边的小路上散步,树木的影子整齐而缓慢地移动着。
在一片春天开满蓝色婆婆纳小花;夏日开满白花的三叶草,茂盛的马唐草,萋萋菜和地绵草;秋季里狗尾草和小蓬草摇曳的林中草地上,不经意间我竟看到了几朵星星一样盛开的小野花。当我惊喜地走到它们身边,深深地弯下腰去,我又发现了一朵、两朵、三朵……金黄色的舌状花瓣,宛如一束束柔和的光,温暖着身边的枯草和落叶。
它太小了,像散落在草丛里的小纽扣一样很难被发现;小到没有足够的力气把香洒向更远处;小到无法逃离其他野草压在它身上的阴影;小到只有跪在泥土里,或者深深俯下身去,才能看到它。在比它不知高大多少倍的小蓬草、黄蒿、狗尾草被寒冷击败的时候,它却毫不畏怯,盎然盛开了。
我苦苦思索着,翻遍所有的记忆,也没有找到它的名字。当然,小野花也不会主动把它的名字告诉我。也许,这只是人类的想法罢了,它们只把自己当做野花家族中的一员,而从未想过要给自己冠上一个确切的名字。你只管把它们统称为野花好了,就像乡下所有的女孩子,你都可以喊作丫头,她们会像野花一样笑着答应你。小野花默默地来到世上,对土地从不挑剔,哪怕是一片荒地,石头的缝隙,瓦砾堆里,也是满怀感恩之心盛开,始终追求自由与简单的生活。它们毫不张扬的性格与这个喧嚣的时代里,忙着争名夺利,追求物质享受的人们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
一直以来,我深爱路边、荒地的野花胜于城市花园中那些养尊处优的花朵,总觉得花园里的花朵习惯了没有自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做作。就像生活中喜欢涂脂抹粉,招摇着来去的女人,想尽一切办法招蜂引蝶,以此来填补空虚的灵魂。这些无人问津的小野花,即便遭到人类的践踏,也不屈服,也不怀恨,也不自卑。尽管这种践踏也会给它们带来痛苦,然而它们的祖先早已学会了面对痛苦而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穿越痛苦,并把这种优点传给了自己的后代。
如果我们从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到田野、沟边、坡地,看看这些盛开的小野花,静静地与它们待上一会儿,它们简单,拙朴而又明亮的眼神会让你原本一颗如泡沫般浮躁的心慢慢沉淀,变得清澈而安静。
梅特林克说:“在这个星球上,有些东西虽然看似无用,实际上却十分美丽动人。”说的就是野花。当你一个人漫步在满是落叶和枯草的树林里,蓦然发现几朵盛开的小野花,那种意外的惊喜所带给你的幸福和快乐,甚至可以让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改变想法,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