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上查资料时,不经意间发现皮影戏的名称出现在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内。想不到在农村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年的皮影戏成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感慨万千。小时候看皮影戏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仿如昨天。
七十年代的农村是没有什么娱乐的,一到晚上,中年人和年轻人还好点,可以跑着到别人村里去看电影,老年人基本上是天一黑就洗洗睡了。七十年代的老年人基本上都是只认识人民币上的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但写不出来。可一百个老人绝对有九十个喜欢看皮影戏,比看电影热心多了。
皮影戏又叫灯影子戏。当时农村里面哪个家里有老人做大寿的,或者偷偷摸摸安神许了愿的,或者谁家里的家禽或者家里人多毛病的,都会请唱皮影戏的来唱上三五天。或求个热闹,或求个安心。有的是一家人请戏班,有的是几家合伙请。凡是要请戏班的都会让家里人去唱皮影戏的师傅家里去请,有时候也是让人捎信,约好时间。师傅都会风雨无误的按期而来。当时我们那最有名的皮影戏师傅是朱英达,听老人说是河洲下泉塘的,我是现在也没弄清楚在哪。但相信大半个县城跟我同龄或比我大的人很多都知道。
唱戏的前一天,家里老人就坐不住了,会指挥儿子孙子把戏台搭好,很多村里人也会热心的不请自来帮忙。戏台就是农村里面以前用来打谷的桶上面铺上木板。不是现在的打谷机,是二三十年代留下来的,人工用手摔打脱粒的打谷桶,土话叫王桶。因为唱戏时,戏里面打仗冲锋陷阵时能增加声音效果,几个师傅脚一跺,简直是天摇地动。
请戏班的人家会提前磨豆腐,打豆芽菜,家境好点的会去托关系找熟人去公社的食品站砍点肉回来,当时没有关系的有钱有肉票也买不到肉的。不买肉的就会杀鸡鸭。鱼是自己塘里钓的。老人们的心思很单纯,就是不能让唱戏师傅不高兴,招待好师傅会特有面子。一般的皮影戏班是三个师傅,一个师傅唱一晚上的工钱是一块或一块五角钱。比请放电影便宜还热闹,还能自己点戏。而很多机灵的唱戏师傅还会在唱戏时把这家人的招待用戏词唱出来。所以老人们那是热情得不得了。
唱戏的师傅终于在约定的那天中午来了,中午饭主家是热情似火,跟师傅们把酒言欢。酒足饭饱后,下午师傅们便忙了起来,先是让主人家里点好折子戏码,三个师傅便会校乐器的校乐器,看戏本的看戏本,最有看头的是修复整理晚上要用的皮影人,那栩栩如生的皮影人让人叹为观止。配饰更是五花八门,长鞭、长胡子、官帽、铠甲、大刀、长矛、宝剑、战马、战车,各种动物……让人眼花缭乱。村子里差不多一大半的人都围着几个师傅看热闹。当皮影人整理好以后,几个师傅便会去检查戏台,并最后把唱戏用的酒精灯,透明的皮纸屏,围在四周的布幔,铜锣、铜钹、架子鼓、蛇皮鼓(渔鼓)、二胡等等一一安置好,刚刚好天黑。唱戏师傅又去吃晚饭了,村里一些小年轻跟半大小子就会乘机捣蛋一下,敲敲乐器,学师傅来几句调皮的戏词……这个时候是没人管的。有些其他村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到来,村里人都会热情地从自己家搬出长凳短凳给他们坐的,因为看皮影戏的大多是老人,年轻人是不会来看的,大概就二三百人。如果是做寿,那主家是要出来发纸烟,发瓜子糖果的。那个热闹怎个了得。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唱戏的师傅终于上场了。开场无疑地都会唱一段加官戏码,以祝福主家的,或者感谢主家的,最具代表性的是《麻姑祝寿》、《八仙过海》、《龙凤呈祥》……那唱戏师傅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扛旗搬椅子冲在最前面一身黑的小丑,皮影戏里叫黑子的,最经典的唱词可能当年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黑子黑,打架子学瓜给。一拳打五个,三个刚周岁,两个才满月。
而感谢主家的就会赞美主家招待热情,把主家招待用的菜名会报出来。一碗兰粉缕缕长,黄奇肉堆得像山岗。二碗哈米香十分,鱼籽好吃胜海参。三碗鸡肉炖红枣,主家娘子长得好……六碗主家太重情,一碗胖肉有六斤……十碗草鱼扁担长,主家儿孙坐朝堂!唱完这些后,年轻人便纷纷的找借口溜走,去找地方打纸牌升级,输了的喝冷水贴胡子。只有老人们会安静的坐着听戏,那个时代最多唱的是《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穆桂英挂帅》……特别是唱《再生缘》的时候,那些老太太比今天那些哈韩的美眉还爱流泪。
唱到半夜12点左右,主家会送些糖水、瓜子花生和瓜果出来请唱戏的看戏的吃,照样会全场发烟。一些老太太满脸泪水都不好意思地互相笑话着,都在交口称赞唱戏师傅唱得好,主家实在太热情啥的。如果是朱英达师傅唱的戏,戏词清楚,中间不时地插科打诨,跟一些熟悉的人开玩笑,哪个被老婆打了,哪个跪榻凳了,哪个扒灰了……让人一点磕睡都不打的。吃完宵夜还会唱两个小时左右才会散场,散场前主家都会出来感谢大家能来看戏,并征求大家的意见第二天晚上唱啥戏折。在互相感谢祝福声中,老人们意犹未尽的散场离去,期待着第二天晚上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