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门口有条河,据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下放到五-七干校的“劳改犯”们挖的一条人工河。它长两千多米,宽五六十米左右,所以充其量也只能算条大沟,当地人也确实以它为界把干校分为“”沟东“和”沟西“,但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它如同郭兰英所唱:”一条大河波浪宽“——是一条美丽、神秘而又宽阔的河。
河的东岸曾是大片的苹果园。春天,粉红的苹果花嫣然盛开,成团成簇,娇美淡雅。秋天,青色油亮的苹果挂满枝头,果香四溢。西岸,一排排砖瓦平房炊烟袅袅,上演着鸡鸣狗吠、人间烟火的生动画面。河上架着一座石桥,是连接东西两岸的唯一通道,也是我们每日上学的必经之路。
从我家院门口往南几十米有一处石阶,从岸边通向水底,大约有十几阶,所以不论水位高低,人们总可以蹲在石阶上洗衣服。青石台阶整齐光滑,宽两米多,可容几个人同时在水边刷刷洗洗,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欢声笑语如河水一般清澈流淌。由于那些年没有自来水,这石阶往往是石凳、是搓衣板、是一个热闹而忙碌的地方。
记得夏日夜晚,端起一家人换下的轻薄衣衫去河边清洗,月色映照下的石阶泛着白光,河水微波荡漾。远处仍有戏水的人不断打起水花,脚下更有欢快的小鱼游来闪去。双脚浸在微凉的河水中是那么舒适惬意,当水漫过小腿我就不敢再往下走了,河水清幽暗淡深不可测,带给我莫名的神秘和恐惧。冬天也很有趣,当河面结冰时,总有些孩子捡起石块往下扔,去试探冰的厚度,那些石块或破冰而沉或冻结河面成了另一道风景。有年冬天特别冷,河面竟成了天然的溜冰场……
多年后再回故乡,记忆中的那条河已面目全非,远远望去,大片的果园已不见踪影,平地荒芜。一排排瓦房破烂陈旧,不见人烟。岸边各种灌木丛生,寻不到一棵杨柳,遍地杂草让人找不到路也看不见岸。凭借记忆,我在杂草中找到了那处台阶,它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牙齿一样摇晃并参次不齐。我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临水而立:黑色水面上有各种垃圾在脚下浮荡,茂密的水草覆盖了大片河面,漂浮的气泡散发着淡淡的腥臭……这一刻,记忆与视觉的错位让人的心情沉重到不能呼吸。
拾阶而上,脚步渐行渐远。心中默默祈愿干校的环境治理方案早日实施,让污水变清泉,让两岸成绿洲,再还大河当初的美丽容颜。
再回首,故乡那条河,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