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岁时它就在,很高大的样子,它也不开花不结果。我长大了,它还是那样子,依然不开花结果。外公也就任它在屋旁站着,也不砍掉它,也许是也在等它结出果实来吧。
小树长到大树,也成了老树,它终于开花了,并且结果了。不过,说来真叫你失望,结的果子只有我指头大小,就再也不肯长大了,使劲往下落。这样又过了好几年,也许是它自己觉得怪不好意思,作为一棵果树,不结果就等于一个成年人不工作,是罪过。它竟也长出了比鸡蛋大一半的梨,枝头上稀疏地挂着几十个。可以吃,嗯,酸酸甜甜就是它。不过酸味儿偏浓一些。
外婆家还有棵苹果树,也是很怪的。跟这个梨树差不多。
我几岁时常去外婆家,那棵苹果树就那么高,等到我十几岁时还是那样高。今年上半年回去看过一眼,也是低低矮矮的样子,样子高度都没变。由于下雨,我没到田里去近观。它长在田里边。
那十年里,我季季盼,年年盼,多么希望吃上一个苹果。那个年代能吃上水果于我们也是极奢侈的事,只有等自家的果树结出果子,以解馋。可它就是不开花不结果。当我们不做期望时,它终于开花结果了。
这棵苹果树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开过一次花,结过一次果,可是被尚小的表哥表妹摘来吃了。在我的故乡乡有个说法,苹果树(果树)第一年结的果,是不能要小孩子摘下吃的,而是要结了婚的成年人,不然它几乎是不会再长出果子的,要么就要等很很多多年。不知道其他地区可有这个说法?我也不清楚这个说法的由来和依据,只是常听大人们说起。这棵苹果树也的的确确让我们等了十几年,才又长出果子。果子也不大,有果香味,口感也不赖,我喜欢的味道,酸甜适中,一半是酸一半是甜。
小时候最要我羡慕的,当是二外公家的那一树苹果了。我要怎么形容那一树繁密的果子,挂在枝头,一个挨着一个,热闹的像镇上赶场的人,摩肩接踵。那如饭碗大小的青苹果常常将枝头们的腰压弯,我们这些小人家一举手都能摘到几个。
二外公家的青苹果,清香可口,入口酸,二口甜,三口回味无穷。如果说长到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苹果,当是二外公家的了。
如今二外公一大家搬到下面来,也不再管它结果如何,这几年条件好,啥样水果都能买到吃到,也就不稀奇那一树苹果了。去年回故乡,回外婆家,转山,二外公家那棵苹果树依然在,就是不知会不会依然在春天开花,夏天里有果子挂满枝头。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很想打个电话问一问谁,那棵苹果树,还在结果子吗?
明年我定要抽个恰当的时间,爬上那半坡,去瞅一眼,跟它说几句话。
十多年过去,回忆与味觉同是苏醒。嘴里的口水泛滥,回忆也在脑子里翻江倒海。我很想我外公。他已经去世了,今年3月走的。他长眠在山里,与自家那棵苹果树遥遥相对。
那棵苹果树曾承载了我数年的目光和期待,愿承载着我的目光的这棵树啊,它一直一直在,一直与外公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