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朵雪花一起转身】
和一朵雪花一起转身,我看到雪地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脚窝静静躺着,我还看到了已经离开人世的亲人朋友们安详的面孔。
那些面孔已然溢出我的生活,尘世间的是非冷暖与那些面孔的主人早已没有任何牵扯。至多,在节令忌日,他们会不情愿地被忆及。
那些一晃而过的面孔如擦肩飘落的雪花,打个照面,便隐去了踪影。在落雪的夜晚,我的行走只是寻觅心灵慰藉的过程。
夜,岑寂;雪,白亮。我知道我留在雪地上的那些脚印不久就会消失,消失得了无痕迹,和那些已经舍我而去的亲人朋友一样。
但我不会因此而去收藏,去刻意地记取。世间没有永恒,曾经拥有也就够了,就像一朵雪花在天地间飘扬,何其短暂,何其杳渺,但这飘落的过程却足够雪花完美的呈现。
和一朵雪花一起转身,我邂逅了一个温暖的眼神。那眼神中的悲悯和淡然会伴我走完一条不留印痕的路。这是雪花告诉我的,是一朵雪花给我的承诺。
【如果可以挪开石头】
如果可以挪开石头,我就允许雨一直下。
开花的日子不远了,但我却忘了把钥匙带在身上。
前尘往事,只是一些残损的雪花。转念间,氺已从右手边流走,我的铁锹还在左手边,在畦埂上插着……
我一直在想,如何让石头自己走开。从惊蛰到谷雨,雨会一场接着一场落下,我不想看到自己遭雨水淋漓的窘况。
腾跃。突破。跳出特定的框,向上或者向下,向左或者向右,直到远处的夜色压弯眉睫。
事实上,我仍在原地,而石头也在原地。我明白,关闭的将无法开启,而破碎的还可以捡拾,修缮,加固,存放……泥土和露水将伴我坐等明天。
【当我打开灯盏】
当我打开灯盏,夜色退潮。窗外的玻璃上,一雄一雌两只蛾子紧紧摞在一起,扑闪着粉翅攀升,滑落,再次攀升……我知道这对苦命鸳鸯的意图,但我不想熄灭灯光。
风经过树叶,像极了生命的歌吟。那激情如火的岁月闪现眼前,再次踩痛我的记忆。
神秘的永恒之门或许早已关闭,不像房间里的灯盏,为我自己所掌控。然而,既然涉水,就意味着生死由命,命里的九瓣花和七叶草此刻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为我开放。彼处,月明星稀;此处,风雨如晦。
左手海水,右手火焰,生活就是这样一种悖谬,没有人能够在生命的进程中逃脱在场的困境。
侧身在文字的窄缝中穿行,生命常常需要小心翼翼。如果没有了如果,生活的意义降至生存本身,就像仍在玻璃上攀援的那两只蛾子,思想无须负重。这样,在纷攘的尘世间,面对弱水三千,一个人也只不过是一支羽毛而已。
【乘着火车去远方】
乘着火车去远方,我习惯于一直望向窗外。
窗外有陌生的鸟兽、草木、建筑……而拭亮目光的往往是那些迎面而过的站牌,把一个个在地图上看不到的地名摆在醒目的位置,小到一个村庄、一条河或者一座桥,它们用无语的言说告诉我存在的具体与真实,就像一个集体中有李四有张三,而非一个笼统的或者确切的数字。
火车咬住轨,不论前路光明还是黑暗,一味地前进,而我的意识与感觉也紧紧地追随。直到停下来的时候,意识中依然有树木或者灯火从车窗边疾速滑过。感觉仍旧在路上,犹如行进中的生命,而归宿只属于肉体和精神。
火车翻山越岭,走村过镇,一路疾驰而去,让离开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远,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一个人的内心。出发时的期冀却让目的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小,由内心的虚设化作眼前的真实,最终具体为某个城镇的某个街道的某个房间。整个过程在纠结中完成:牵系与期待,空落与踏实,回忆与畅想,最后在一盏灯的关照下反思行旅的目的和意义。
【想象一滴露水】
以一滴水的生命状态独对一条河。冰消雪融之后,浩荡的春水在某个傍晚流经黄土地,流经我。
来者正来,去者正去。我的眼前,无际的浩瀚截断夕辉。在想象中,我只是一滴露水,悬在苇叶的叶尖,想把自己融入无边的大水,又有些难以放下。此刻,我需要风,一缕晚风,轻轻地推我一把。那样,或许我就能融入集体这一概念,和所有的流水一起奔向千里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