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希望的红泥路。
橘红的土,烙有父亲厚实的脚印。歪歪斜斜,深深浅浅,但强劲而有力!也衬托了父亲浑身的漆黑。沉重的煤,承载着他内心的期许!灰蒙蒙的眼眸,似亮非亮。但始终深藏着一个渴慕——那就是对女儿前途的希望!
曲折离奇的求学路。
一个年代演绎着一种故事。因高考落榜,我辜负了父亲寄予的厚望!便自带椅子和书,辗转于教室与教室之间,旁听求学的艰辛与苦楚,不亚于饥饿盗食的胆怯与恐慌!几经周折,碰到一个腿残拄杖学习的新生。我便幸免于校方稽查清除旁听生的举措。于是,正襟危坐地与她切磋探讨学习中的问题,如饥似渴地专注于知识的汲取!
时光荏苒,转瞬之间,三十七个春秋恍然而逝!
我曾几许梦回校园:朗朗的读书声萦旋于耳畔,宽阔的操场上,那个拄杖而读的剪影掠过脑际!然而,窘迫的生活,急切的节凑,挤兑了梦的一席,占据了点滴空间。我把时光交给了生活,无权支配与掌控!多想在喘息之刻,小憩之际,梳理梳理曾经的过往与未来的期许。钟声,敲碎了梦魇!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忙碌碌。所有的思绪与情感,就此泊在了时光的渡口!工作之余,我用一枚心笔,让一切美好填满岁月的诗笺,把生活中的五味杂陈演变为浓香的味道!以此来淡化前方因磕磕碰碰而生的泪水,继而,义无反顾地前行!再说,岁月即便有无数个理由静好,但那也只是生命对它偶尔温柔后的回馈。我始终坚信,只要心怀感恩,决不会负大好光阴,人生也便少些遗憾!
寻觅、邂逅。
今天的遇见,是我昨天苦苦寻觅的回报。我急急忙忙地赶去母校宾川三中门口办点事,无意间瞟了一眼教师住宿楼。敞开的那扇窗户,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窗前晃动,我的心骤然而急促的蹦了一跳。我下意识的感觉到,“这就是她”!便不暇思索地跑过去,冒昧的敲响了这扇门。
“咚、咚、咚——”,我似乎听见拐杖脚底的胶垫落地时发出的声音。门,开了,她,依旧拄杖而立。操场上的那角剪影,即刻闪现在眼前:严寒酷暑,偌大的场边跑道上,羸弱的身姿,时隐时现。她,右肩斜挎沉重的书包,左手捧着读本。腋下的拐杖,时而前行,时而驻伫,眼前的她,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淡定与平和,谈吐于往常流利而从容!我,激动得如久别重逢的情侣,跨步前去,搂着她的脖子,和她相拥而立。此刻,竟忘了,她是用一只脚承载着整个身躯!她懵了,或许猜忌我到来的目的?或许,正急迫掀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回想我两个一起走过的日子。不知她是否想到了什么,我的双手越抱越紧。并在她耳边不停地叨念当年我求学的艰辛,以及她的过人之处。此时此刻,我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在她的脖颈上。或许,她的记忆之门只开了个缝,或许,她早已将我从原始的记忆中删除了!毕竟是久别了三十多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十来耗损?更何况,世事沉浮。也许,在某个阶段,一念之间,尺短情长;此情可待,只是故事早已成了追忆!我知道,人性的弱点,无非是张扬跋扈之后的落幕,或是繁华落尽之后的苍凉!尔后,便物是人非!我更知道,烟云散去的湛蓝,是为了等待七彩的虹,而你是在等我吗?其实,等与不等都是一样的。铭刻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一直都在吗?她连声说:“哦……对不起!我想不起你了!”我安慰道:“你记不得我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好!”我的泪仍旧不停地流。扑在她的肩上,一种汗泪掺杂的咸味,漫延到我的唇边,我嗅到了她生活的沧桑!我理解她。岁月就是如此刻薄我们,又如此此善待着我们!相拥片刻,我邀她去我家里闲聊,时值晚上八点二十分。
坐上她的代步车,拐杖,依旧斜靠在车的左边。车子驶行到了操场对面的路上,我瞟了一眼扩宽的场地。高高的围墙,苍劲的树木,夜影飘飘,幻景卓卓!近处是人声鼎沸的人情世故,远处是星光闪烁,山河依旧的岁月!而时光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流淌着,像极了一场梦境。我俩边说边笑,心情的愉悦,如释重负一般。明亮的街灯,一直通射到千米之外,灯杆默默矗立着,缓缓地从身边往后退缩。晚风轻拂过她的面颊,微卷带黄的秀发,丝丝缕缕的在我眼前飘逸着!这不是我三十年来做梦都想拥有的场景吗?我兴奋不已,侧目笑看着对她说:“我好想把我俩的故事写出来!”她嫣然一笑,美极了!在我看来,她开车的动作都娴熟而漂亮!一抹黑色倒影,在远方楼林的间隙里拉长,迂回!
不知不觉到了我的楼下。我还担心她是否爬得上去,结果她一拄一杖,一杖一拄,毫不费力的就上去了!我俩一直聊到十二点。不知道,我的形象在她久违的记忆中,是否明晰起来!叫她留宿,她说不便,执意要回去,我想坐代步车与她返回,但被她拒绝了。她微笑着说:“那真的是张郎送李郎,送到麦子黄喽”!
第二天,我备了酒菜,让她来家里小聚,就我妹子妹夫四个人。那晚,她和我聊了好多好多关于她的故事。多半是她生活的艰辛与无奈。一个内心充满阳光的女孩,在那个本不该属于她遭受磨难的年龄,却因命运的不公,她背负了世间无与伦比的重负!故此,她激愤世道的炎凉与人情的冷漠!这是人心的常态。我安慰她: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个幻象共生,善恶并存的大千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佛魔的寄生体。既没有纯粹的佛,也没有纯粹的魔,只有在修炼的过程中,摒弃心中的魔,才能释放灵魂的佛!再说,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在红尘中探索前行,谁也无法确定,下一步能否走的稳妥?所以,不必纠结过多!人的历程,鲜花和掌声,苦难和伤痛并存。有时山穷水尽,继而绝路逢生,有时繁华落尽,立马浴火重生!就让我们在人生的过往中,惯看秋色,风雨兼程,一切随缘,坦然面对吧!不过,让人欣慰的是,随着时光的滚碾,她内心也充满着正能量,并对生活有足够的信心。几十年来,她始终初心不改,未曾融入世俗的洪流,并执着追求曾经的梦想与完美!她真的做好了自己,并未趋之若鹜!
突然,一声遥远的鸡鸣,打破了夜的沉寂!我俩相视而笑,看看手机,异口同声地说:“两点半了!”